百里晋微怔。
这话她之前就已经问过一次，还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。
“我早已说过，为故人。”
徐婉眼底眸光闪烁，她想问的，正是这故人。
正待徐婉还想开口，却听见马车外一声“大司马”。
“下车吧。”
百里晋扶着她下了马车，月色下，沈湘脸色平淡，眼中仍然带着些许醉意。
“大司马繁忙，在下将徐姑娘送回来了。”
百里晋身后跟着徐婉。
“晋公子费心，”沈湘道，“这马车若是再不到，沈湘只怕就要封城了。”
徐婉与百里晋心中都明了，此话，是给那夜之事的警告。
谁知百里晋微微一笑，拱拱手，“人已送到，在下就不叨扰了。”
目送百里晋的马车走远，徐婉自顾自转身正要离开，腰间却是一紧！
还没等她挣扎，已经被沈湘挟着抱上肩头，一声不吭阔步入内。
一入房门，徐婉便被推倒在桌上。
茶盅香炉，稀里哗啦拂了一地！
灯火下沈湘那漆黑的墨眸愈发深邃，好似要看进徐婉心底最深处。
“我当真小觑了你，竟不知你何时勾搭上了那北国质子！”
沈湘眼中那讥讽轻蔑，令徐婉心底又是一凉。
今日宫宴之事，她对沈湘终究还是感激，若不是她，自己想必难逃一劫。
可此时他这般，令她心中那一点感激荡然无存。
为何非要这般折磨她！
“爷的忘性真是越来越大，”徐婉眉梢眼角都是无尽风情，“奴是什么身份？识得晋公子又有何稀奇？”
那一颦一笑的风情，令沈湘眼底的怒火更甚，杀意更浓！
方才在车中，她是否就是这般与百里晋行了一路！
“徐婉！”
沈湘欺身下去，嘴角微微抽了抽，似徐婉挂牌那晚一般可怖。
“若不是我，你已不知死过多少回了，谁护着你至今，我看你早已忘了！”
徐婉凄凉一笑。
这两年多，得他照拂不假，可走到今天这境地，究竟是因为谁！
是谁将她推到齐国公府！
又是谁将她带入宫廷的深渊！
若不是他沈湘一念之间，自己如今还是那个在灯下小意温存的女子！
“你怎么哑巴了！”
“忘了？”徐婉凄凉一笑，“是忘了！”
她越是这般，沈湘心头怒火越甚。
总觉得那眉目中的凉意，与他心中那两泓清泉越去越远。
他不许这替身消失！
他要让这影子永远陪着他！
嘶！
一声刺耳的裂帛声之后，徐婉身上那件艳俗的衣裳已经被扯破。
耀眼的雪肌，令沈湘觉得有些刺目。
更令他心头一刺的，是徐婉那凉眸冷眼，以及任他摆布的哀凉。
自己这是怎地了？
今日在宴厅中间，她手指微抖被他尽收眼底，几乎没有多想，便起身相护。
同样，那日在齐国公府，自己那一箭也不曾犹豫。
彼时这女子还哀求着追问自己，可如今，她心中怕是只有“出路”二字。
瞬间，一丝落败的颓然在沈湘眼中一闪而过。
沈湘走后，徐婉疲惫起身。
梨儿惴惴地端着水盆进门。
“我给姑娘更衣吧。”
“不必，天色不早，你歇息吧，我自己来便好。”
梨儿还想说什么，可目光落在那苍白的脸上，却又不敢开口。
转身出门端了一碗莲子羹进来，便合上门出去了。
徐婉净了脸，又将身上的衣裳扔到一旁，在妆镜前坐下。
镜中的脸，明明不是她原本那看了十来年的脸，却也是美得不可方物。
那一双眸子，初见时，她自己也觉得有些熟悉，那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如何形容。
两年多前，自己与母亲在去大明寺上香的途中，马车忽然受惊落下山崖。
坠落中，树枝横穿身子，还来不及喊一声疼便没了知觉。
醒来时，她已经成了金陵花魁徐婉。
再后来，便是与沈湘在玉春楼相逢，而后种种，她不愿再想起。
此时她在想的，却是另一个男人。
百里晋。
前世的丝丝缕缕，似乎没有完全想起，譬如关于前世横祸，她至今迷惘。
而百里晋这个人，她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。
沈湘口中的百里晋，是北国质子。
前世她在平阳王府，对诸位皇子也略有耳闻，但却不知这百里晋是哪一位皇子。
他究竟为何要帮自己，或许真的如他所说，为了故人。
可徐婉是不全信的。
“吱吱吱。”
窗下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。
徐婉心头一突！
急急起身开窗。
窗下果然是小六子！
“你这孩子，怎敢来此地！”
徐婉一面低声斥责一声，一面赶忙让小六子从窗外进来。
“我担心婉姐姐，过来瞧瞧。”
少年眼中真挚关切，令徐婉心底一暖。
在这铁马兵戈波云诡谲的金陵，至少还有人真心实意关心她死活。
“我很好，你不必担心。”
徐婉温声，将一旁的糕点端过来。
小六子目光落在碎了一地的茶盅上，皱眉道，“有人欺负你？”
徐婉没有作答，只是拉着他坐下。
“吃些糕饼，赶紧出去，下次不可再来了。”
“玉春楼的人说，沈将军给姐姐赎了身，姐姐今后可是要做将军府的姨娘了？”小六子带着些期冀。
“没有的事。”徐婉淡声摇头。
“这是为何？”小六子疑惑，“玉春楼的那些姑娘都好生羡慕，说姐姐可算有了归宿。”
归宿？
徐婉自嘲笑了笑。
若世事都如人所见，那么世上也便没有难活的命，没有难做的人。
小六子着实有些看不明白了，但见徐婉脸色不对，也不敢追着问下去。
徐婉忽然想起什么，“小六子，你可知道一个人？”
“什么人，姐姐只管问，我在京中不敢说人头多熟，可有头有脸的，还是知道一些。”
小六子拍拍胸脯，说得十分江湖气，徐婉不由自主笑了笑。
“百里晋，你可听过这个人？”
“晋公子？姐姐怎么问起他来？”
徐婉眼前一亮，小六子果然知道此人。
“这人是什么来路，你可知道得详细？”
徐婉眼中明光闪烁，期望地看着小六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