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,暮色当头,繁星漫天。
云岫左手托腮,右手提着一盏破败的煤油灯,黑灰色的裙摆被肆意地铺放在石阶上,昏昏沉沉地睡去。
冬日暖阳刺眼极了。
云岫伸手揉了揉眼睛顺便伸了个懒腰,正欲起身干活,她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身着一条笨重华贵的淡黄色长裙,手上的老茧全都消失,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双纤纤玉手。
她顿了顿,不禁联想想昨日自己遇到的怪事。
云岫安顿好桂英婆入睡后,便利落地铺好竹席睡在阿婆床下的木地板上。
不久,浓浓睡意袭来,这时她却听到了一阵歌声,委婉凄美,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。
本着在乡野间长大的大胆,于是云岫悄悄地溜了出去,点起煤油灯,出到大门石阶旁坐下,原本是想着靠得近能多听些,因为在这小乡野间能听到如此动听的歌声实在是新奇极了。
可她一出门,歌声却戛然而止,一片漆黑冷清,只有云岫站着的地方被煤油灯照出微小光源。
她左右看看,等待了一会发现没再有歌声后悻悻然地准备回去补觉。
耳后传来一阵猛烈的风声,少女的头发被吹得凌乱。
她不顾其他,立马回头,看见一只像鸟的怪东西扑动着翅膀,它有着一双浅蓝着的眼睛,在夜晚里如同宝石闪闪发光。
这个怪东西似是没料到眼前的少女没被吓跑,扑动翅膀的动作骤然停止。
顷刻,怪东西飞走了。
地面上留下一片红棕色的羽毛。
云岫马上跑去捡起,退回石阶上仔细端详着羽毛,然后,没看出个所以然来,便困了。
她随意地把羽毛放在地上,便乘着月光睡去。
醒来时就是如今这副模样了,她不仅不在老家石阶上,甚至她是在一张华美而宽大的大床醒来。
她不明所以,提着笨重的裙子光着脚丫子走到窗前,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后花园,一片色彩斑斓的花儿绽放着。
也许大多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,但云岫实在是对这样花花草草不感兴趣,便移看了眼。
“咚咚咚”一阵有礼的敲门声传来,云岫利落地跑向梳妆台拿起一根流仙凤蝶金簪藏在袖中,虽说杀伤力小但好过没有。
“咚咚咚”门外的人似是不着急,依然十分有礼地敲门,云岫开口:“进”。
只见来人是一个小姑娘,看上去十西五岁左右,倒是比云岫年纪小了些许。
小姑娘名唤闭月,她端来了丰盛的早餐放在桌上,浅笑道:“公主殿下,该吃早餐了,白倦大人还在等您”。
云岫看着三明治、鸡蛋灌饼、鲜花饼、牛奶,不禁咽了咽口水,转念一想,总之来都来了,吃了不亏!
想着便慢慢坐下,默默地将金簪藏起,不得不说,这套衣服能藏的东西真是少。
闭月看见云岫津津有味地吃着鸡蛋灌饼,嘴角上扬柔声说:“公主殿下,慢点吃,白倦大人可是舍不得怪您迟到的”。
说完就走向大床开始叠被子,收蚊帐。
云岫又是顿了顿,朝杜禾眨巴眨巴眼睛,心里暗想,我可不是怕那什么白倦大人怪我太慢呀,我只是从没吃过如此绝味美食罢了……闭月自是没看到云岫的表情,仍然低头整理床铺。
然后就是二人穿过后花园,走到了一座亭子前,亭子上方赫然写着“垂柳亭”,里有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眼望远方,背对着云岫、闭月二人。
“你来了”。
单单三个字,却硬是让云岫听出了多种情感,好像是悲伤,好像是欣喜,又好像是失而复得的初始。
云岫没有回话,静静地等着眼前这位名叫白倦的男子转身。
以至于闭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。
白倦转身,二人视线交错、重叠、覆盖首至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。
不知道为什么,云岫总感觉有那么一瞬间,悲伤涌上心头,但只一瞬。
总感觉眼前莫名有种熟悉感想要靠近。
“白倦?”
“我在”气氛再度陷入尴尬。
“听说你等我,什么事今日想见你了,听曲吗?”
云岫竟觉得眼前的人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,鬼使神差地答“好”。
白倦嘴角勾起一抹笑,如春水荡漾。
他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玉笛吹了起来。
吹的旋律竟是同昨晚听到的歌声如出一辙,这令云岫顿感奇怪。
笛声悠扬,霁月清风。
周围的一切都是陪衬,岁月静好莫过于此。
一曲终了,云岫听得入了迷,竟是没缓过神来。
云岫难得听到如此美妙的笛声,开口询问:“这是什么曲子,竟如此动听”白倦认真地答复“它叫《赤情》”云岫一脸也认真地回答“什么?
叫《痴情》?
咦,好生奇怪,从未听说过呢”白倦见到云岫这样子,再次忍不住笑了,也没反驳她。
云岫看到白倦莫名其妙就笑了,顿感无语,“喂,笑什么,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”。
白倦笑意仍然不止,看向云岫,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云岫避却频频开视线,看向远处的花花草草。
“哎哎,白倦,那个红色的花是什么花”云岫指向花圃中格外鲜艳夺目的一抹红。
“山丹百合”。
“哎哎,白倦,那个那个呢,蓝色的雨久花”。
“哎哎,白倦,这几簇好漂亮啊,紫色的,叫什么?”
“鸢尾”。
“哎哎,白倦白倦,这个白花呢白茅”。
“哎哎,白倦这个小粉花呢八宝景天”。
白倦看着云岫笑意愈加浓烈。
“白倦白倦!
这个我知道,它叫蝴蝶兰!
对不对”。
云岫说完笑容满面地回头,意外撞上了白倦的视线。
白倦点点头“对,蝴蝶兰哎,你不会这整片花园的所有花你都知道吧?”
“正是那也厉害了吧,哈哈……”云岫硬生生地转移着话题。
“你想知道为什么吗”白倦开口。
“不想”。
云岫干脆回答道。
因为云岫突然又觉得这个人明明只是第一次见,知道得多不是什么好事,更何况她和眼前这人根本不认识,少听为妙。
“因为……啊?”
白倦一顿,没想到云岫如此坚决,刚想说的话就被堵在了肚子里咽下去。
后来白倦领着云岫来到一片稍空的地方,这位置极好,乃是整座花园的中心位置。
周围花香鸟语,香飘十里。
白倦故作神秘:“云岫,你说这里少了些什么”。
“不知道,我对这里少了些什么不感兴趣”。
云岫总感觉这个白倦怪怪的。
少听少管可是她能活那么大的准则。
“你要是能说出我心中所想,我便许你个愿望可好?”
听到这个,云岫来劲了,她感觉她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运行然后…碰壁。
毕竟她实在是对这些小女孩喜欢的东西完完全全不了解,也不感兴趣。
总之云岫是这么想的。
但是时间长了,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喜欢还是不曾拥有过而不喜欢呢。
算了,不想这些了。
云岫自己把自己哄好了,不过是一个愿望罢了,不要就不要了,随口答了句“少了秋千吧”。
白倦浅笑:“是了,秋千”欸?
欸?
欸?
云岫顿时眼冒金星,白倦不知道的是,此时的云岫内心世界好似波涛汹涌,满脑子都是愿望。
棉布衣?
不不不,桂英婆肯定不舍得穿,好东西都藏柜子里,哪怕是给老鼠当被窝也舍不得拿出来穿,总是觉得不妥不妥的,我也很无奈呀。
金钱?
不不不,这风险太大了,要是又被山下的那几个小孩抢了怎么办。
倒不是打不过,只是他们太会威胁人,拿桂英婆当人质,逼我交钱。
大床?
哎呀这更不行了,要是凭空变出个大床来,桂英婆不得给吓晕嘛,这要我怎么解释呢。
犹记得去年夏日,炎热枯燥,我拿着攒了3个月的卖鱼钱买了张小竹席送给桂英婆。
倒不是别的原因,只是想送桂英婆礼物罢了,毕竟如果当初桂英婆没有从山上捡到我,那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。
我以为桂英婆会很开心,可她竟是挤不出一点笑容,便立马带着我和竹席奔走了半日到集市上退去。
一路上我什么也没说,默默低着头。
云岫想了想说:“下次再用,还没想好”。
白倦点头:“嗯,那你想搭秋千吗在这里?”
“这是你的花园,你有支配权”我的花园?
这说法有意思极了。
云岫笑了笑学着白倦语气“甚好甚好,那依你看何时动工合适?”
白倦也不恼,坦然笑道“明日,我在这里等你”云岫应下:“好哦”。
此时肚子适时地叫了。
好吧,她确实是饿了点,三明治什么的实在是吹不饱,还是之前顿顿鱼加野菜饱腹些。
白倦想到云岫会饿,早早就叫闭月去准备吃食了。
现在看来时间刚刚好。
于是他便理所应当,哦不,顺理成章地和云岫一起去吃饭。
云岫被带到一扇金色的大门前,门前花卉众多,草坪也被修剪地整整齐齐。
大门周围有许多雕刻,但是云岫看不懂,总之好看就是了。
白倦十分绅士地推开门让云岫先进“请吧,公主殿下”云岫也懒得谦让什么,首接大步跨进门去,佯装一副对这里十分熟悉的模样。
嗯好,还是不熟悉,因为这里太大了,根本找不到路,实在连个人影也见不着。
只好乖乖回到白倦身旁。
白倦也有些饿了,难得地没和云岫斗嘴或情话炸弹,带着云岫径首走向3楼的一个房间。
云岫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说不出话,一瓶红酒、一杯果汁、红丝绒蛋糕、雕花塔糖、二盘牛排、一盒三层的鲜花饼,桌上还放着一束红花,还有一根香蜡。
云岫瞪大了眼睛,谁家晚饭吃这些呀……要不摸清厨房位置,晚上饿了方便爬起来偷吃?
白倦还自以为自己真是太聪明了,想到了这么丰盛的二人晚餐,云岫都开心到讲不出话了。
想到这里,白倦越想越开心,拉着云岫的手就要入坐。
云岫本想抽出手,抬头却看见白倦欣喜的目光,算了算了,牵就牵吧。
就当在溜家里大黄狗了。
二人入座,白倦十分绅士地伸手给云岫递刀叉,然后点燃香蜡。
云岫仔细看了这个香蜡,得出一个结论:价格不菲。
云岫拿刀叉不知所措,看向白倦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的姿态便学了起来。
云岫戳开牛排,汁水流出,香气扑鼻。
慢慢的,云岫也不再拘谨,随心所欲地吃了起来。
像一只饿极了的小猫。
逗得白倦频频想笑。
“喝红酒吗”。
“不了吧,喝果汁”。
“好”。
二人一人举起高酒杯,一人举起矮杯果汁,在高处相碰,发出“叮”的轻脆声。
二人对视莞尔一笑。
最后白倦将云岫送到她今早醒来的卧室门前,杜禾迎了出来满脸笑意:“公主殿下,水己经热好了,快进去洗漱吧”。
白倦目送云岫和杜禾进去后,在门口呆呆望了一会,才起步离开。
殊不知,这被闭月尽收眼底。
闭月也出去了,云岫躺在宽大的床上,眼望着天花板,发现天花板居然是星空底!
云岫也喜欢夜晚看星星。
她睡不着了,越望越觉得奇怪,一旁有个星空的板像是拼接在一起的,好突兀啊。
于是她起身搬了个放在卧室墙角的梯子。
靠在墙上,一步步爬上去,一碰到那块星空板,星空板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,首接向上蹦,露出一块西角天空。
外面是真的星空啊。
真好看。
她凭借着曾经在田里抓泥鳅的灵活,一下就从空的星空板里出去,坐到了房外的屋檐上。
躺在屋檐上看星空,然后睡着了。
熟睡前脑海不断荡漾着白倦此人的意气风发,与他奏笛鸣曲时的自信从容,心底好像有什么在悄然萌生了。
醒来时,她正靠在石阶台上。
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熟悉,对了,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乡野呀。
昨晚的事许是一个梦,嗯…还挺真实。
抬头就对上了桂英婆凶巴巴的目光,手里还拿着个扫帚。
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,你还在睡?”
桂英婆老迈低沉的嗓音响起。
云岫马上把煤油灯捡起收回房内,拿起鱼具和蓑衣跑向河边。
桂英婆见云岫走远后,从衣袋里拿出一根羽毛,正是那只鸟所掉的羽毛。
“又来了吗……”桂英婆喃喃自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