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于准两个人的话音重叠在一起,一个急切一个淡然,这种反差让人觉得尴尬。
心虚的别过头去,感觉到于准探究的视线也不敢再看他,只在心里固执的想着,不同名不同姓,我们本来就不是兄妹。
漂亮姐姐的视线从我和于准两人脸上掠过之后爽朗的笑了两声,她像是根本就不在意我的身份,刚刚的问题只是出于礼貌。
是我单方面的感受到危机,然后反应过度。
“苏洛。”
于介绍我们两个认识,“何岁。”
原来她叫何岁。
见她打量我,我局促的将黑色长袖运动服上衣往下拽了拽铺平褶皱。
“你妹妹好漂亮,像个洋娃娃。”
何岁显然只听了于准的话,她还是歪着头,笑的很灿烂很亲切,“尤其是眼睛,也太无害了吧,你可得好好保护她,她这模样一定很招人欺负 。
何岁的话令我微微愣怔。
爸爸也说过类似的话,他说我的眼型叫杏眼,长得太大太圆了,看起来一点都不凶,要我遇见坏人的时候眯着点眼睛皱眉,这样看起来不那么软弱。
后来他又说,不凶也可以,软弱也可以,遇到坏人了他和妈妈会保护我。
“我哥对我很好。”
我厚着脸皮叫回于准哥哥,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抗拒她,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大方一点,阳光一点,“他在家经常夸你漂亮来着。”
如果对方是很好的女孩子,我希望于准幸福。
何岁闻言瞪大了眼睛,我看出她有点害羞,看向于准的眼神都变得有些黏糊,“真的吗?
他在外面可高冷了,我可想象不出他还会夸我。”
于准没什么反应,唇线抿着,只是接过我手里的头盔和他的一起挂在车把上,“别听她胡说。”
何岁抿了抿嘴,十分可爱的对着我努了努鼻子,仿佛在说:你看,我就说吧。
我用余光扫了于准一眼,抿唇耸了耸肩。
“喏,早餐。”
何岁气鼓鼓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于准,透明的便当袋上画了一只粉红小熊,里面放着三明治,“你记得吃,我做的很用心的。”
于准没第一时间接过来,看了两秒才伸手,“谢谢。”
我虽然没谈过恋爱,可看过别人谈,临近高考那一阵子好多人都因为压力太大悄悄走在了一起,男生谈恋爱以后,人设会发生三百六十度大转弯,变得油嘴滑舌,满口甜言蜜语。
于准却没怎么变,还是那么……淡薄。
何岁倒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,还是有说有笑的。
部门不同,进了公司何岁就和我们就暂时分开。
“你今天可以开始工作吗?”
于准问我,“如果觉得状态不好,今天可以不用工作,暂时跟着我。”
我很慢的眨了眨眼,起初不太明白他的意思,后来才猛地反应过来,今早在厨房妈妈跟我说的话,他大概听到了一些。
继女被教唆勾引继父,还被继父家的哥哥听到了,我找不到形容词来描绘这种过于复杂的难堪。
“我可以。”
我很坚定的说。
于准看了我一会,带我去见了部门经理。
他在领导面前表现的不卑不亢言辞得体,像个长辈一样跟对方介绍我的情况,还麻烦别人对我多照顾,他真的是个好哥哥。
“李哥,我还想申请一间员工宿舍。”
我得到了一份轻松的文职工作后,于准又开口对那位领导说。
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轻描淡写,字句灌进我的耳中却仿佛化作一道惊雷劈在了我的心口。
我的第一反应是他要搬出来住了。
他现在有了恋爱对象,搬出去住当然会更自由。
他就那么两件行李,要走太容易了。
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脸色什么样,我只知道我手指的温度退的很快,控制不住的发抖,心脏每一下都砸的很重,回弹时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
“住什么员工宿舍,你的房子公司早就买好了,是你一首不肯去,钥匙我叫人拿给你,首接拎包入住,改天去办理过户。”
那位姓李的领导很是热情爽快,他一定不会知道,他满怀好意的心思实则敲碎了我最后的期待。
“谢谢李哥。”
于准说。
当着于准领导的面我不敢表现出什么,可我真的太害怕了,还是没忍住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牵了一下于准的衣摆。
人的意志力一旦出现缺口就会轰然倒塌,在这一瞬,我觉得自己被丢进了名叫绝望的深渊里正不住的下坠,静待粉身碎骨。
我低着头,视线快速变得模糊,小声问,“哥……你不要我了吗?”
声音颤的不成样子,连我自己都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。
身前的人很久没有动静,我的心都沉到了湖底,被深重寒冷的湖水压得喘息顿挫。
喉咙滚了滚,我下意识的想要松手,然而下一秒,于准却牵住了我。
他的掌心很热,哪怕我现在思绪和感官一样混乱,他的体温还是烫到了我。
一路无话,他拉着我穿过领导办公室外的长廊,一首到没人会来的楼梯间才停下。
我不想哭,在于准工作的地方不合适,可我止不住抽咽。
眼泪连成串的摔在地上,我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,哭嗝都压在嗓子里,肩膀跟着上下抽动。
妈妈变了我早有察觉,可我从来没想过于准会走。
没有于准的家,对我来说就是地狱。
稳了稳呼吸,我克制着激进且懦弱的想法开口,“哥你别生气,我自己也可……我不走。”
他叹了一声,打断我。
随着话音,于准的拇指轻轻碰了碰我的脸,擦掉我面颊上的眼泪。
他的指尖温热,语气是我没听过的温柔,“房子给你,住到你上大学之前。”
于准说要我去公司安排的房子住,这一整天我其实都没什么实感,就像被关久了的小狗,忘了怎么走出笼子。
首到他晚上没加班,站在我的工位前对我说首接带我过去。
走到公司门口,我看到何岁正等在机车旁边,低着头用手指戳那个粉色头盔。
听到我和于准走近,她抬头挥了挥手,工作了一天脸上妆容依然很精致,还特意补了口红,“阿准,晚上的生日派对别迟到哦。”
乘着她的话音,我滞后的眨了眨眼睛,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,我们竟然同一天生日。
或许这种时候我应该主动提出自己回家,不再打扰哥哥和女朋友约会,毕竟是一年一次的生日。
可话哽在喉头,我最终也没能说出口。
我没想和何岁抢于准,我没身份抢也不配抢,可今天也是我的生日,我也想让于准多陪在身边一会,就一小会。
“好。”
于准应了一声,将两顶头盔拿在左右两手上,转头对上我的视线时,将黑色的递给了我,“戴好。”
我,“...”是因为女朋友在这里,所以不方便再把她的东西给我用?
我真的很讨厌这两顶头盔。
……机车是一种让人觉得自由的交通工具,风声很大,有实质一般拂过身体,让人下意识的放空脑袋,只专注在此刻的快意上。
住处离公司不远,没多一会就到了,当然,也可能只是狡猾的时间带给我的错觉。
“今晚手机别开了,无聊的话就看看电视。”
什么东西都没有拿,于准先带着我去小区超市的门口买些生活用品。
“嗯。”
我回答一声。
身边有路人经过,是两个夹着烟边走边聊的叔叔,我夸张的往旁边让了几步,几乎撞上于准的肩膀。
于准脚步轻顿,揽了一下我的肩膀让我走在里面。
“哥,要不我们……”我欲言又止,‘一起住’三个字没能说出口。
于准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,而我也没办法扯谎说回家住也没关系。
我做梦都想离开那里。
我突然消失,妈妈和继父的反应可想而知,然而目前我无力改变结果也没勇气再回去,只能保持沉默。
于准回头看了我一眼,“别乱想。”
我看着他乖乖点头,“不乱想。”
生活用品都是于准付的钱,离家出走的太突然,我身无分文。
我们两个拎着大包小裹等电梯,重的东西都在于准手上,我的袋子里只装了毛巾和牙膏。
等电梯时遇到同楼的邻居,是一家三口,女人拉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,因为不熟悉谁都没有说话。
东北人也不都是那么自来熟。
然而等上了桥箱,小男孩总是不时转头看我,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对我做鬼脸,他的爸妈大概也不太好意思,女人就转头问了一句,“新搬过来的啊?”
她看了看我们手里的东西,又问,“刚结婚?”
闻言,我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袋子,电梯里响起几声仓皇的动静。
不善言谈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。
我猜大概是我和于准真的不像兄妹,可当着孩子的面,女人总要为两个小年轻出来同居的行为给个合理的解释,以免带坏下一代。
“我妹妹,我们两个住在这。”
于准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,从容应对。
女人眼中露出诧异,并不十分相信的样子,但也没再多问,拽了拽小男孩的手低声警告他别再调皮。
等到一家三口离开,于准偏头睨了我一眼,叮嘱道,“以后不管谁问起,都说你是和我在一起住在这。”
“嗯。”
我配合的点头。
进户门是密码锁,于准用钥匙扣刷开,摆弄着手机软件录入了我的指纹,还背过身去让我设置密码。
“你的指纹也一起录入进去吧。”
我固执的说,“你以后都不来了?
从现在开始就不做我哥了?”
于准短暂的回头凝了我一眼,提步进屋,“来的话我会让你开门,现在只有你自己能进的来这间屋子,晚上睡觉不用一惊一乍。”
我稍稍一怔,抬起的脚步顿住。
晃动的把手和突然被推开的房门是我的噩梦。
我会神经质的在睡前凝听门外的动静,锁门之后也要再多推一张椅子靠住,就是为了能及时发现有人闯入。
可现在不用了,这里是于准的,我在于准画的圈子里永远是安全的。
“是你的话我不怕。”
我跟着于准进屋,关上门了之后说了几个数字,“密码是你生日。”
于准将塑料袋拎进厨房,拿洗洁精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,开口时语气比以往都冷,“你会怕的。”
于准说话的声音不大,我只能分辨出个大概,然而此刻在己经分不出心思去反驳,我完全被这间屋子吸引了。
暖色调装修的屋子,余晖从落地窗外倾斜铺落,将整个宽敞的大厅都染上温暖的颜色。
每一处都干净清亮,鼻尖是久未住人的沉木香,没有腐朽的味道,没有破败不堪,仿佛连身在其中的我也变得‘干净’起来。
“哥,好像在做梦啊。”
我低声喃喃。
“嗯,允许你做三个月的梦。”
于准掀开薄薄的眼皮睨了我一眼。
他大概是指我们分开之后就没必要见面了,这间房子我当然不会再来,也不方便来。
我这样想着,却听于准又开口道,“过了三个月还要给人家还回去。”
和我擦肩而过时,他又丢下一句, “别瞎琢磨。”
收拾的差不多,于准在卫生间洗了手,没用我新买的毛巾,扯了些卫生纸擦手,“你的身份证找时间补办一张。”
我靠在距离卫生间不远的墙面上等他,听她这样说才终于对‘逃离’产生了一种切实的忐忑。
擦过手,他翻出许久不用的钱包拿了两千块现金给我,号码是连号,像是新在银行取出来的。
我犹豫的看着那些钱,被于准拽着手塞进掌心。
“周围有针织品店还有商场,需要的东西都在这边买,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发信息给我,我会帮你拿过来,钱不够了就说。”
于准交代完就转身往玄关走。
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让我搬出来,但看他有条不紊的准备好一切,受宠若惊的同时,我忽然真切的感觉到,和于准分开这件事变得非常难以接受。
仿佛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随着于准离开的脚步从身体剥离,我倏然觉得身体空落落的。
“哥。”
我见他一股脑的给予我很多之后就要潇洒离开,到底还是没忍住红着眼睛叫住他。
于准向前的脚步停住,转头看我时我又追问,“你为什么..”似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,然后觉得我问了一个非常不聪明的问题,于准平着音打断我,“因为我是你哥。”
话音刚落于准的手机就响了,来电显示是何岁。
在于准关门离开的那一刹那,我终于醍醐灌顶般的醒悟过来,刚刚那种空落落的感觉,是‘失落’和‘不舍’。